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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印刻》2009年
12月號【對談】
建築空間的延展──陳家毅VS.阮慶岳
湯舒雯╱整理
新加坡的陳家毅和台灣的阮慶岳,他們認識十年,共同點是建築師出身。
分別留學英國、美國深造建築專業,然後又回到了母國。阮慶岳重心在教學,
台灣的教學系統中,建築多被歸類在工學院,阮慶岳強調人文思想對建築的重
要;陳家毅是實踐,他的事務所在新加坡,據點分佈到倫敦、伊斯坦堡等地,
建築作品遍布全球,目前他在上海世博會參展以「音樂盒」為名的新加坡館。
他們長期觀察亞洲建築;這幾年亞洲建築景觀起了巨大變化,特別是中國興起
的造城熱潮,到處長出各式各樣的新房子,五花八門奇異有趣,充滿無限的生
機與可能。今年由藝術家歐寧策展的:「深圳香港城市/建築雙城雙年展」,
十二月展開,是國際建築界和城市研究領域的盛會。今年這個項目還邀請小說
家加入創作,讓他們講述在不同建築空間中的故事,空間撩撥了文字的想像,
也藉由文字穿越了建築有限的空間,表達了情緒和節奏。建築的跨領域論述,
蘊含的歷史與人文精神,已成為文化關注的重要環節。然而,台灣在這一波亞
洲建築蓬勃興起的同時,扮演的角色為何?該如何自處?陳家毅和阮慶岳除了
建築失身份之外都有相當數量的文學創作,他們對此進行了一場對話,從建築
的實踐與理論,傳統與現代,從中國與台灣建築的過去和現況,分享他們觀察
的心得。(編者)
阮:你現在的重心是不是轉回了亞洲呢?
陳:可能是。我相信我的設計風格裡,之前那種濃厚的英國風味已經漸漸減退了。那是自
然的事情,畢竟我回來也久了。
阮:那麼從英國回來這幾年,你怎麼看亞洲,包括台灣和大陸現在的建築?
陳:大陸肯定和台灣有很大的區別,尤其北京。這幾年來、因為奧運的關係,北京的馬路
加寬、大樓加高;但台北還是原來的樣子。台北有點像是早先的倫敦,它慢慢的老下
來,但有它自己的味道。現在我慢慢能去欣賞一個城市保持原狀而不去激烈更改的面
貌。因為走了那麼多城市,我發覺亞洲的特色、也正是它問題所在——因為商業的緣
故不顧一切地取代原來城市的面貌,這是任何一個歐洲國家都不會發生的現象。在這
個方面,我不知道台北近年來是否因為經濟稍微停滯的緣故、連帶的建築也停滯下來
;反而是件好事。你在學院內近年來所看到的建築業又是怎麼樣的呢?
阮:我所在的元智大學藝術與設計系,對我來說比較有趣的是,這已經不是一個傳統的建
築系,雖然我還完全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子。目前大一、大二要分別修兩個studio
、一個art、一個design,到大三才分art或design的專長志願。我覺得未來亞洲大建
築案子會越來越少。再過十年、二十年,大開發會漸漸飽和,那時候建築師被看重的
,可能不是如何處理一個大問題,而是掌握小尺度的能力,以及在空間經營上的細緻
度,因此教育的方向也要轉變。
陳:但我聽過一個說法:要作一個好的建築師,必須要懂得都市規劃。
阮:當然,在思想格局上一定要大,但著手一定要小。即使作一張椅子、一張桌子,也可
以將我們對宇宙的看法放進去。反過來說,如果思考很小,但著手很大,那就只是在
做一個大東西,意義不大。所以雖然學建築,應該更要增加人文與思想課程的比重。
陳:那麼你們所設計的課程,會比較著重在西方建築的美學傳統、或是亞洲建築的人文體
裁上?
阮:我覺得應該並重,但是會更重視亞洲一些。因為目前的建築師養成教育中,亞洲的人
文部份很受忽略,彷彿被視為是違反、阻礙「現代」的……
陳:這個話題讓我聯想到我們兩人的共同點——雖然我們選擇建築,但我們對中文的文學
、電影等都有共同的愛好。所以我們的話題往往從文學跳到建築、跳到電影……,包
括剛剛所提及的種種,其實並不是每個建築師都會關注到的;我想因為看重精神層面
,我們才能發現這對建築設計的重要。
阮:像你在倫敦時,對現代藝術的接觸與吸收,就對你造成重要而且很好的影響。我的學
生雖然不能身在倫敦,但我覺得藝術素養還是很必要的,而我們其他的課程規劃,還
包括和機械系的跨領域合作等等。
陳:噢我覺得這個安排很重要。亞洲的建築設計裡頭,其實並不特別強調「結構工程」
(Civil/Structure Engineering)。但「結構」本身是有自己的一個道理、一套邏
輯美學的。
阮:是啊,像俄國早期的構成主義,其實就是在向機械美學致意。一位沒有受過美學訓練
的工程師,所設計出來的機器卻可以很美,那是一種「必然」、「就應該這樣」的美
。
陳:也可能是因為機械沒有「多餘」的東西。多餘的東西會自然地被剔除在結構之外,多
一個螺絲都不能夠。
阮:那是回到一個非常「本質」的狀態。只要能回到本質,就美了。
陳:我覺得你現在設計的這套教學法,和二十世紀的包浩斯(Bauhaus)很相近。那時候
,各種不同的藝術影響了生活的很多層面,而生活中的許多元素也影響了各種藝術。
你現在做的事情,也是企圖將各種事物綜合起來,去找出一套新的建築語言吧。
阮:現在的建築、建築教育都過度窄化了,需要被重新打開。你看百年前包浩斯的建築團
隊成員中,可能有詩人、工程師、藝術家、建築師……等,他們可以共同合作。而現
在,如果你將一個詩人和一個建築師放在一起,建築師可能會覺得詩人對現實根本是
無用的。
陳:你提到詩人,我不禁想到「文字」對設計的重要。許多設計的概念其實源於文字,而
所有的建築計畫也都從文字開始。比如我自己的創意,往往並非來自一段影像畫面、
或一個立體形狀,而是一個與文字相關的概念。因為從小喜歡閱讀,書本實在提供給
我很多靈感。你知道超現實主義,它也是大量地使用文字,來表現一種前所未有的狀
態,也開創出一種顛覆性的美學。
阮:是啊。一個真正的文字,當接觸到它的同時,它特有的影像、聲音等也被同時帶進來
;文字本身就有圖像、有音樂。現在的建築都太仰賴單一的視覺性了。
陳:我們在上海世界博覽會參展的新加坡館,就是一個由聲音發想的建築,名稱是「音樂
盒」。在世博會這樣一個、幾乎是以外觀選美一樣的場合,我希望有人遠遠聽見聲音
而被吸引過來,而不只是純粹的看見一棟建築物。當展場中其他建築物都以標誌性的
設計出現,我更加想強調的,是建築中的一些抽象元素。於是加重了「聽覺」的意像
,呈現出這個以「音樂盒」為概念的建築計畫。
阮:我記得那棟建築物的屋頂是一個開放式的空中花園,你的構想也是要與新加坡在地的
生活經驗有所連結吧?
陳:是的。因為這回參展,我們不想歌功頌德,而想表現出一種我們已經看見、但可能還
不為世人所知的新加坡。我們於是想到了近年來,新加坡蓬勃發展的次文化中,的確
帶出了一批優秀的音樂家、演奏家、作家、劇場工作者……
阮:我滿喜歡你這個案子的。不慍不火,不炫耀過頭、但有自信。
陳:可能也是年紀的關係;過了某個年紀後,就不需要再炫耀了(笑)。我想,建築就和
文字創作一樣,當你很誠懇地對待它,它就會自成一種好看的樣態。
阮:所以藝術和文字的關係還是很有趣的。譬如中國古代早期山水畫,畫是畫,字是字,
後來有人開始在畫上題字、作詩,想透過詩與畫對話,就出現爭議。有人認為好,有
人卻認為畫蛇添足,說:「不好的畫才需要文字來幫助。」
陳:你提到了山水畫,使我想到我最近在杭州的一個建築計畫。或許也和心境有關,我現
在越來越覺得,在山水中的建築,其實不該被凸顯,要若隱若現;建築物根本不是畫
面中的重要元素。但在現代城市中,建築因其標新立異的外表,多數時候都會掩蓋掉
其他的風景。在杭州的這個案子來說,建築物設計過後,就請同事在設計圖中畫上大
量竹叢竹枝,將建築物遮蓋掉。這就是我想像中的實景;希望它能夠和周圍的杭州竹
林環境打成一片。
阮:這的確很重要。因為東方的民間建築往往沒有所謂的「立面」,植物和房子是交錯、
若隱若現的。像在蘇州這樣的地方,整座房子可能只見到一面牆;真正的立面反而藏
在內部中庭。所以面對這個世界時,它沒有、也不需要一個固定或清楚的面目。
陳:我認為東方建築不是沒有立面,而可能是以一個類轉軸式的、或連續性鏡頭式的型態
表現出來。
阮:我的意思是,東方建築傳統上立面是朝向內部的,而不像西方建築是朝向外面世界的
。東方建築的立面從外面看來,可能只是一堵牆、一棵樹、或一片竹林,沒有一個明
確的面目;可是發展到現在,藏在裡面的立面就漸漸不見了,因為外面的面目被過度
強化了。這就是你剛剛談到的,城市裡的建築立面太過用力,背離了我們自己的傳統
,成為一個問題。
陳:立面的設計,通常會是在平面設計圖完成後,我再依周遭環境設計而成。我完全同意
立面應該從內心而發,就像一個人的相由心生。但現在的確有很多人的作法,是使用
透視圖來作設計;一棟一棟堂皇、壯觀的建築,就是一張一張的透視圖。
阮:那你怎麼看台灣的當代建築呢?
陳:我知道台灣有很多有才氣的建築師,但不太了解為什麼他們好像沒有機會作到像我們
在新加坡或是大陸所做到的案子?而我不吐不快的是,台灣有一些建築的美學太過保
守、溫和,是我不太順眼的。
阮:你覺得這個現象,和這個城市所面臨的問題相關嗎?
陳:我覺得這肯定跟經濟有關。
阮:建築的確反應一個城市與社會的銳利度、企圖心和時代感;而且很可惜的,台灣現階
段還是不太給年輕建築師機會的。那你覺得中國當代建築如何?
陳:越來越好。你可以去杭州看看王澍設計的「中國美術研究院」。
阮:我剛去呢。我喜歡。
陳:是啊,我覺得它有一種俏皮性,帶著輕鬆寫意,也沒有太過自覺。
阮:中國美院有兩期,第一期還帶著一點拘謹,到第二期就放鬆開來了,我看了很開心。
王澍帶著我參觀時,我覺得那有點像是走在紅樓夢裡、那樣連貫不絕的場景。
陳:他用了很多中國鄉下農村的元素,但完全是一個現代化的建築物;是我近期看到非常
喜歡的一個作品。
阮:我是八月去的。同時還去了南京看張雷的「縫之屋」,這是為「深圳建築雙年展」去
的。雙年展今年有個主題是「文學與建築」,邀請了九位小說家去書寫九棟建築物,
很特別的想法,我負責寫張雷設計的屋子。
陳:我覺得大陸近年的建築,就兩個字:自信。他們勇於嘗試、不怕失敗。以前我很抗拒
去大陸工作,因為我覺得他們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,才能瞭解complexity。但我近年
和一些大陸業主接觸,我發現他們非常open-minded,使我很受鼓勵。對於一位建築
師來說,業主的支持和信任是非常重要的。
阮:而一個open-minded的業主,背後就必然反映了一個open-minded市場。
陳:那當然。而且這個市場,是一個巨大的市場。我以前以為大陸人買名牌,只是為了名
牌;但現在我知道,他們是想要「新」的東西、他們不怕新的東西。我想那是整個中
國大陸現在普遍的風氣、氛圍。
阮:相對來說,台灣就相反了。
陳:台灣很懷舊。
阮:(笑)台灣對新的東西似乎比較恐懼。台灣無法提供一個建築師養成的環境,基本上
被外在世界重重封殺住;所有創作者都殺不出去,在裡面也無法發展。但我覺得台灣
的創作者,無論如何一定要殺出重圍,否則就會活活被悶死在這裡了。
陳:通常在國際會議上,日本、韓國、香港、大陸的建築師都不少,就是很少遇見台灣的
建築師。但我知道台灣在地的優秀建築師還是有的。
阮:過去十年以台灣在地發展為重心,而受到重視與有價值的,並不是那種善於和世界對
話的建築師,反而是像謝英俊、黃聲遠這種守著一個小田地,活在中世紀僧侶般地窖
裡,悶頭做出似乎不同於世界潮流的東西,這部份很令人驚豔。其實是可以以他們為
代表,作為台灣近年的建築特色。但如果用全球化的標準來檢驗台灣,其實可以說是
很慘的。
陳:我覺得總是要有人帶頭。以新加坡來說,就是政府帶頭作整體規劃。如果你檢視新加
坡的城市規劃小組成員,會發現內部並非老舊的官僚人員,而是由一批留學西方名校
、領獎學金畢業後回國服務的年輕專家所組成。
阮:中國大陸的情況也是如此。他們的決策者常會起用一些有魄力、有企圖心,有專業的
年輕人。他們是這樣的,而我們的……
陳:我想到我現在手上的一個案子。那塊地被新加坡政府劃為住宅用地,但我的建築設計
會突破住宅的局面。我就打了一通電話給城市規劃局的一位官員,對方大概三十多歲
,剛從哈佛畢業回來。我告訴他:比起只作一棟單純的住宅,我更想好好利用這塊地
,帶出一些次文化的展演可能。比如:室外演出場地、藝廊、soho族小辦公室等。對
方竟然聽得津津有味,最後他不只答應了,還協助我擬定規劃書。二十年前的新加坡
政府不是這個樣子的;但現在,如果你有一個真正好的主意,他們聽得進去。
阮:新加坡政府的效率,在國際排名一向是很拔尖的;反觀台灣政府,總是遙遙落後。
陳:我相信這也與人民對政府的信心有關。新加坡因為土地很小,過去一直有被併吞的恐
懼感,但現在普遍來說已經不做無謂的擔憂,人民都更加專注、積極地做好自己分內
的事情,而且相信這些努力有助於城市的未來。
阮:台灣的情況,則是一切都以僵化的法規為優先。設計者的計畫再好,也不能牴觸一絲
一毫的法律規定。
陳:這是很詭異的事情,法律是人訂的,法律也會過時,就這方面來說,決策者一定要更
有魄力才行。尤其在不景氣的年代,開路、種樹……等公共設施的更新,不只可以帶
動景氣與經濟活力,也可以順勢整理城市的面容。台灣多雨、多塵埃,我每次來台灣
,從桃園機場進入台北,沿路就會看見一些七、八零年代老舊建築上,滿是落雨後塵
埃滿佈的痕跡。我覺得只有深入台北大街背後的民情,才能感覺得到它的活力,否則
就會像對這些建築物的印象,整個籠上一層灰濛濛的色彩。
阮:是啊,乍看之下台北真是一點魅力都沒有,但實際在裡面生活,又是非常有魅力的。
只是沒有時間在裡面真正生活的人,就會錯過台北的美麗了。比較同個時期,其他亞
洲城市猶如孔雀開屏一樣的發展,台北某個程度上來說像是在鴨子滑水。不過我大抵
同意你的看法:一個突然停止成長的城市,也不一定是件壞事。
陳:我對台北的建議,是包括忠孝、仁愛、復興等路段,都應該參考在敦化北路的模式。
我特別喜歡敦化北路兩邊有行人步道、樟樹綠蔭的那段路。特別有台北情調;就像上
海有梧桐、台北有樟樹。就這個現有的例子,你們可以不斷地去延伸這樣的作法。
阮:但台灣在過去一、二十年一個最大的問題,就是關於「誰來決定城市的風貌」這件事
情,是非常混亂的;有一些例子,譬如為了討好居民與選票,就開放投票決定預計種
下的樹種。這樣影響城市百年的事情,像選衣服一樣被處理,而且植物學、景觀學…
…等專業者的選擇與判斷,有時就在這樣民粹的氣氛下被犧牲了。
陳:喔,這真是非常大的問題。尊重每一種專業知識是重要的;像種樹就是一個大學問。
新加坡種樹種了三十多年,才研究出什麼情況應該種下什麼樹。
阮:是啊,我也覺得樟樹是很好的,但現在他們不種樟樹了,他們要種長得更快、可以立
刻開出花朵的植物。但是台北還是有個好處,就是它發展得比較早,大部分的道路因
此不會太寬,譬如你剛剛說到仁愛路,的確就是太寬了。街道必須有活力和凝聚力,
你一旦把它拉到這麼寬、這麼闊,街道的尺度就不見了,街道就變成了大廣場。
陳:除了仁愛路,還有中華路。我提到這兩條路的原因,就是覺得它們實在太闊了。應該
透過種樹、規劃行人道等方式,縮小街道的寬度才好。
阮:說到底,台灣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決策者猶豫不決,傾向於討好民眾。最後做出的決
定常會違背專業的判斷。
陳:另外有一件事情是我想說的;我回到亞洲這麼多年,現在想做的事情,是一些現代華
人的設計。
阮:為什麼突然這樣想?
陳:這跟年紀又有關係了,尋根嘛。(笑)不過我覺得中國大陸一群年輕的建築師,因為
背景更加強烈,中國元素就更鮮明了。我很期待他們的表現。因為這麼多年來,亞洲
的城市建築做得再好,都是模仿西方而來。這些建築使用的語言沒有創意、也沒有自
己的個性。
阮:建築比文學艱難的地方在於,它必須要使用一整套不熟悉的、別人的語言,就是從歐
陸發展出來的現代主義語彙,等於必須從零開始重新學起一套新的語言。
陳:這可能也和建築教育有關係。教科書讓你學的就是西方建築的語言、文藝復興時期的
概念等等,所以你就會被這些西方的影子籠罩住……(阮:而不是被北宋的畫家等等
。)
阮:現在的亞洲建築仍然是向西方看齊,並還未扭轉回來。我們若去分析西方人怎麼看待
這件事,他們當然會以同樣的美學觀點,說這樣的模仿與學習是很棒很優秀的;但進
一步去看,可能其實裡頭還隱藏著兩種心態:一種是覺得這是「次等的模仿物」、另
一種則對非模仿的所謂亞洲風格,認為是「取悅西方的東方主義」。因為最後到底,
打分數與給予光榮的人,還是在西方的評論界,因此被西方認同與讚許,仍是亞洲建
築師的主要夢想。
陳:我倒沒有你這麼悲觀。十年前的我可能也是這麼想,但現在我會覺得許多華人建築師
在嘗試、在崛起,也許還值得我們再多五年的觀察。
阮:因為基本上我覺得亞洲,除了日本以外,對於「現代性」這件事,至今仍是不知如何
應付的。所以那些對於「亞洲的建築究竟應該怎麼樣?」,因為會去深入思考,而因
此顯得步履有所猶豫的人,似乎因此在競爭的步伐上,就會輸給全新去追趕/模仿西
方的其他人,甚至可能會因此被淘汰。這件事情多麼弔詭,到底究竟是誰來決定誰該
被淘汰呢?目前裁判權似乎還是交在西方的評論家手裡。
陳:所以真正能夠帶領華人建築的人,是那種既能往後看、也能往前看的建築師。
阮:但能同時往後看又往前看的人實在不多。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談台灣的建築現象,那其
實不只建築、我覺得台灣的所有藝術都一樣,基本上是由兩種力量所主導:就是「迂
迴」和「直行」。那是生物演化的定律:「進化」並不只是一個直行的過程,而是一
個「強的直行」、與一個「弱的迂迴」,兩者接替交錯的過程。也唯有通過這樣的過
程,才能造就出星雲般的螺旋式演化進程。
陳:是的。我也覺得一個對自己的專業有交代的、真正的建築師,是不能夠討好他人的。
建築師必須對建築周遭的環境、文化層面都有所交代。他的建築風格必須推動他所身
處的文化,才夠負責任。
阮:當我們在講華人文化時,通常還是在假設一個以黃河流域為本的古老地域;但我們現
在譬如在台灣或新加坡,已經是在一個南洋、熱帶的地區了,對文化的定義也許必須
更寬廣些。那麼你覺得這些所謂「華人文化」的概念,對你和新加坡都還合用嗎?
陳:沒問題的。我以前還會有文化身份的疑慮,但我現在覺得,文化這件事情就像飲食。
一地的口味在另一地經過微調後,就豐富了原來的風味。我現在再也不會相信太過單
純的東西,也不會過於介意作品表現不夠完美。只要有個起頭、有摸索的過程,就能
靠一次又一次的經驗,冥冥中去補足;那麼有朝一日,腦海中的理想終會被完成。
(完)
陳家毅
新加坡人。1980年代畢業於倫敦建築聯盟,90年代任教於倫敦大學建築系,
曾獲「英建築師協會學生設計獎」、「英皇家藝術學院新人獎」、「威尼斯雙年
展銀獅獎(群)」、「日本設計」年獎、日本「中川設計」年獎、以及「2007年
度新加坡總統設計獎」。作品包括:高尚住宅、北京長城腳下的公社、新加坡管
理大學,紀伊國屋及Page One書店等。對寫作的興趣使自70年代,著有《不完夏》
、《重顧草莓地》、《城市磁場》等書。
阮慶岳
淡江大學建築系學士、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碩士。曾任職美國芝加哥、
鳳凰城建築公司多年。1992~2002年於台北成立建築師事務所,現為元智大學藝術
創意系副教授。曾獲台灣文學獎散文首獎及短篇小說推薦獎、巫永福2003年度文
學獎、《中央日報》短篇小說獎、台北文學獎文學年金、2004年《亞洲週刊》中
文十大好書等。小說創作包括《愛是無名山》、《林秀子一家》、《重見白橋》、
《哭泣哭泣城》等;建築有《弱建築》、《屋頂上的石斛蘭》(與謝英俊合著)
等;跨領域創作則有《恍惚》、《阮慶岳四色書》、《開門見山色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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