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名 and 打槍
"你這個一定要開刀的啦....嗯....那請問你有要指定哪一位醫師嗎?"
我想這是本院急診每一個醫師, 每天上班,
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,
熟的像首厭膩的童謠...
為什麼要這樣問?
因為有些家屬會在你已經聯絡好醫師,
甚至醫師都下來看過片子寫完手術通知書後,
才邊搓著手邊挨近你身邊小聲說:
"那個我們要給XX主任開啦~~"
這實在很積歪, 很惱人很不可取..
當然,
如果你把醫療當成一個服務業來看的話,
病人要指定某個醫師幫他開刀, 或成為他的主治醫師..
指個名是很合理的~
就好像你去女僕店,
你要花五百日圓合照, 也是有指名權的呀!
但多少我們還是會顧一下女僕的面子,
她已經挨在你身邊比YA了你難道會跟領班說我要換人嗎?
所以每每碰到這種情形,
我必須打電話給原來的主治醫師,
說要cancel掉, 因為病人家屬指名另一位醫師,
總會有一種替電話另一頭的醫師尷尬的感覺~
雖然對方總是很爽快的說okok沒問題...
說真的,
指名某個根本就沒在動刀, 實際上是總醫師在開(或根本是外助)的主任,
真的會比較威嗎?
年輕的VS技術正值顛峰不是嗎?
可惜病人家屬永遠不會懂~
之前也因為指名的關係發生了一些問題,
好像說某位被指名的主任沒辦法馬上開刀吧~
(那個要開的也不是急刀)
結果拖了好幾天對方家屬不爽了在那邊鬧..
然後醫院似乎很有guts的宣布:
以後不接受指定了啦!!!
噢不不不......是說不鼓勵啦....不鼓勵指定啦.....(擩動~)
媽的!!
阿母丟不鼓勵~
那家屬說要指定某主任的時候怎麼辦?
那穿著背心的行政人員在那邊push家屬哪個VS比較行的時候怎麼辦?
那某行政人員的他媽遠房親戚手指割傷硬要去OR給PS縫的時候該怎麼辦?
還不是卑躬屈膝說好好好我幫你連絡?
有什麼不一樣嗎?!
幹!!
坐在辦公室的人什麼不會就是嘴砲最強..
我不知道那些本來說好要開刀,
臨時被通知"病人要找別人開"的外科VS, 當下心情如何啦~
以前當intern的時候,
記憶中好像也沒有過..被家屬指著鼻子說不要你抽血..的紀錄呢~
反倒是某次在神內病房的時候,
一如往常拉開簾子準備幫某個老婆婆抽晨血,
老婆婆很緊張眼睛閉著不敢看,
旁邊住著一位30多歲少婦,
她很開心的用她那漂亮的北京腔說:
"別怕兒, 別怕兒, 這個K醫師每次抽我的血都是一次就抽到了喔~~"
她以自己的親身經歷鼓勵老太太...很溫馨...
但同時這樣的行為,
在日文叫做"ハードル上げる" (難度向上提升)
幹.....
特別是眼前出現一支瘦骨麟離經脈俱碎的手掌的時候!!
果然第一針就miss了.........
事過境遷,
我現在是個R了~
有第一線接觸病人的機會了...
也開始淺嚐人情冷暖~
某一天, 外科大量傷患湧入,
一個車禍頭撞到椅墊的小朋友被家屬抱到我眼前,
無外傷, 只說頭有點暈,
標準的治療家屬比治療病人更棘手的case...
另一頭是一個無照駕駛的高中生,
把一對越南籍母女撞傷, 自己也掛彩躺在床上,
四肢多處擦傷, 頭部無明顯外傷...
首先小朋友的家屬先說話了:
"醫生我們家小朋友說他頭會暈, 是不是要照電腦斷層?"
小朋友正在急診室裡滿場飛奔.....各位看官, 照的下去嗎?
我做出折衷方案,
送他去照張x-ray...
這招好像可以讓某些父母開心一些吧~
雖然我不知道讓發育中的腦袋接受點輻射線的刺激是好事還壞事..
"X光沒事喔...我開個藥讓你們回去吧..."
"可是X光能看的出腦震盪嗎?...沒有更精確的檢查嗎?"
他媽的, 覺得輻射還不夠多就對了!
"他的狀況恐怕是不符合健保要照電腦斷層的規範啦, 看他都跑來跑去的..."
"那你能保證嗎? 保證他不會有問題嗎?...."
來了來了, 大絕招來了, "保證"咧....要不要斬雞頭發誓阿?
這時無照駕駛的母親也來了....
"阿醫生阿, 剛剛那個都去照了, 我們這個也要照阿~~"
"你們這個頭沒有怎麼樣呀~"
"怎麼可能沒有怎麼樣!! 都摔到全身是傷了怎麼可能頭會沒有怎麼樣!!"
我實在很懶的理他,
自己的小孩子闖禍傷到別人,
好歹也低調一點客氣一點吧...
我裝作沒聽到繼續批批啪啪的打著病歷......
"你能保證沒有怎麼樣嗎?!..你能保證嗎?!"
無照駕駛母親契而不捨,
兩個母親的攻擊話語聽起來就像是倒帶重播一樣~
"我告訴你, 醫學上沒有所謂保證不保證的, 但你兒子目前不需要照什麼片子.."
實在是被煩得受不了,
我索性對這兩位家屬一起說了.......
然後,
就在這位小朋友被推進留觀室的時候,
(一個跑來跑去的小朋友我送他去留觀?...我真是軟弱~~)
這位母親對著護理人員說了:
"等一下去留觀的時候, 可不可以不要是這個醫生?"
哈...哈...哈...
當然可以呀~
你以為我真的很想粘著你們母子嗎?!
不過當下感覺還是很差啦..
我想酒店小姐被打槍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~~
對對對..
酒店小姐~~
醫生這個職業越來越像キャバ嬢了....
話說本院之前訂了個新政策,
說要研議請急診醫師打電話去follow那些AAD病人的病情,
幹的好阿~
要不要乾脆發簡訊阿?!
--你身子虛嗎?
最近好像很忙喔...很少來找人家喔...
500塊全身檢查到底~
快篩digital你想得到的玩法通通有,
接受指名喲!
你說說看!!! 犯不犯賤?!!
身為一個新人キャバ嬢,
被打槍當然不會只有一次.....
曾經有個年輕人,
雙腳紅腫起水泡, 被推進急診室..
很typical的,
被氫氟酸灼傷的case~
當時我對氫氟酸灼傷還真的沒啥概念,
有啦...
急診室的春天有演過耶~
一個被高純度氫氟酸灼傷的男士, 人好端端的進來...
一副換個藥就可以出院的樣子,
但Dr.Green沉下臉告訴他.......
"你死定了.....而我們也救不了你~~"
這一幕在我幼小的心靈留下深深的烙痕.....
氫氟酸灼傷,
強如Dr. Green都救不了耶~~~
後來我翻了書,
才知道好像不完全是電視演的那麼一回事,
我知道了要用calcium gluconate,
知道可以外敷可以皮下注射,
猛一點iv嘎催落去也可以...
但實際上仙丹要怎麼配, 怎麼調濃度完全沒方寸就是了.....
所以此時此刻我就看學長表演啦~~
學長示範的是教科書作法,
用針劑的calcium gluconate跟xylocaine jelly配成1:3的比例,
嘩!!你看!!
這樣就是標準的2.5%的配方耶~
學長將這些透明濃稠的液體敷在年輕人的腿上,
我彷彿看到一股粉紅色的霧氣冉冉升起~~
喔喔!!
血又補滿了~~
然後我趁空檔去key order~
黑玉斷續膏都敷上去了,
但病人好像不甚滿意.....
"上次我受傷, 主任用的不是這個阿......這種有效嗎?..."
主任的神祕配方是黃色的Calcium carbonate磨碎後與Xylocaine jelly混在一起,
基本成份好像沒有差太多呀~~
更何況學長用的是教科書典範呀!!...教科書還不夠大嗎?!!!
我們說好說歹讓病人閉嘴後,
順便將配好的一罐仙丹塞到病人手中要他帶回去好好敷用....
過沒幾天病人返診了......
正確說來, 他還先打了一通電話進急診室咆哮....
"我不要給那個Kyanchi醫師看阿!!...他弄的那個藥完全沒有效!!!痛得要死啦!!!
記住!!!不要Kyanchi醫師阿!!!"
. . . . . . . .
. . . . . .
. . . .
. .
等等........
是不是有什麼誤會?!
干我屁事阿?!!
呃阿!!!!!我想起來了!!!!.....order是我key的呀!!!!
病人只在單子上看到我的名字,
就把我給打槍了!!
我這真的是躺著都中槍阿!!!!
我甚至不知道該從何去辯解,
應該先說 : "這個配方沒有錯呀~~"....
還是該先說 : "朋友.....我只是一台打字機而已~~"
嗚嗚嗚...........酒店新人連出場都還沒就被打槍........
我要寫個慘字阿~~
好吧...
也不完全都是被打槍啦~
就算是很遜的キャバ嬢也會遇到口味特殊的客人對吧!!
這位口味特殊的病人,
叫他阿良好了.....
他是個五十多歲男性, alcoholic liver cirrhosis,
肚子因為ascites的關係鼓了好大一圈,
雙腳pitting edema,
第一次來急診的時候,
就是抱怨肚子脹躺下的時候很難受....
我建議把他肚子裡的積水放個一兩千cc出來舒服舒服~
這是他第一次放水,
相當的緊張..
針才剛碰到他的肚皮他就該該叫了起來,
我沉著冷靜無視於他的哀號,
順利將十八號針戳進去, 黃水浡浡流出...
放了三四瓶,
他覺得舒服多了,
大踏步走出急診室..
阿良成了定期來急診室報到放水的liver cirrhosis病人之一.
上個月吧,
他來急診室例行性放水,
忘記是哪位醫師幫他戳的針, 聽說只流了700多cc就不流了....
還戳了兩次~
沒放多少水, 就這樣放他回家,
阿良當然不滿意...
隔天他再度來報到, 前一天晚上扎的針孔還不斷滲出黃水,
肚子還是鼓了好大一圈, 裡面壓力看來是頗大~
我再為他戳了第二次,
還補了點albumin,
這次一古腦放了3000 cc.........
這下他真的是通體舒暢了,
他對我的技術高聲讚美...
彷彿那一支十八號針頭是某種魔杖一般,
神奇地解決他所有的問題~
離開前,
他問我..
"大夫阿, 可以在這張紙上寫你的名字嗎?...."
"寫名字幹什麼?"
我反倒謹慎了起來...
"看你下次什麼時候上班, 我再來給你抽水阿....."
剛出道的名不見經傳的偶像藝人,
第一次有粉絲拿著簽名板雙手遞到自己眼前時,
就是這樣子的感覺嗎?
事實上,
抽水的技術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,
也完全不值得一提,
這中間似乎也有許多運氣成分....
比如說軟針扭成一團啦, 明明位置正確但過沒多久它就是卡彈不流...
這我也不是沒碰到過~
但幾次讓他印象不錯的服務,
讓他更堅信我是台灣第一抽水王!!
前幾天,
他打電話來急診, 指名要找我....
小姐雖然莫名其妙,
但還是把電話筒交給我..
"醫生阿...今天你上到幾點阿?"
"八點阿....平常都是八點下班~"
"喔喔喔..........那我看看下午四五點要不要過去讓你抽水好了~~今天也許
不用啦, 不過先跟你講一聲...."
那一天他是沒來啦...
不過要抽水還先來預約這就讓我被其他護士虧很慘了~
過沒幾天,
他電話又來了....
不過是在早上很早很早我還沒上班的時候, 打給大夜班的護理站,
問清楚我早上八點上班後,
老老實實地八點現身在急診室~ 等待我過去為他服務...
"醫生阿.....等你等很久了捏~~"
他老婆早買好幾個瓶子笑盈盈地等著我表演了~
我笑了笑,
十八號針頭放進去, 黃水流出, 推軟針,
接好set的時候,
黃水流出的速度慢了些,
我還患得患失了一下....
蹲在原地稍微僑了一下角度, 黃水才如往常一般宣洩而出....
呼~~~~~
這是身為一個還在run PGY的R1,
從病人那邊得到的難得信任感呀!!
我不能失手的呀!!
我不能辜負お客様的指名阿!!!
我是台灣抽水王阿!!!!
今天,
阿良向我要電話了......他說一直打到急診室也不太好意思.....
我該給嗎?
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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